第七章 沉睡
“少爷?”陵深俯身看着虎头虎脑的看着喜人的小孩。
“对啊,就是新任警察局长的少爷,独苗苗,你要是撞坏了,你能赔得起吗?”
叶天赐的儿子?独苗?
陵深有点恍惚。
哦,对了,这也是过了很多年了,当年的那些玩伴,同龄人,大概也都有了家,有了后代了吧。
不过,叶天赐这独生儿子,生的有点晚啊。
陵深没有了兴趣,她转身就走。
回到了客栈,陵深摘下帽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沈世推开门进来了,风尘仆仆,首先用扫床的扫帚扫了扫自己身上的沙土。
“走吧。”沈世道。
“好吧。”陵深站起来。
“看你的样子不情愿?你知道,过了这个村,大概就没有这个店了。”
“也不是。”陵深道。
她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哪怕是自己的仇人,想起来有点发怵。
“那你可以等他老死,那也是死法之一,不是吗?”沈世笑了起来。
沈世有的时候说话是气死人的刻薄。
陵深不留痕迹的扫了他一眼。
大概是因为时局依旧不太平,晚上十点,街上,已经没有人了。
陵深走在街上,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
她早就打听好了叶天赐的家,就在一个小巷里。
她和沈世翻墙进去。
叶天赐的家里黑洞洞的,显然都躺下睡了。
“你是谁,哎哟!”
披着衣服的保姆,被沈世踢倒在地上。
看沈世用力的程度,也知道她八成是活不成了。
陵深顾不上保姆,急切的去屋子里寻找叶天赐。
“唔,张妈,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叶天赐的儿子,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打着哈欠,多半是没有清醒。
“你还愣着干嘛,杀了他啊!”
沈世看着陵深,站在那里发愣。
“沈世!”陵深抓住了沈世的胳膊,道:“还是算了吧,看他的年纪,叶天赐害死我父亲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你就是这么心慈手软!”
“谁!”
一声枪响,突破了夜晚的宁静。
叶天赐居然朝着天上开了一枪,后一枪,瞄准了沈世。
沈世侧身躲开,子弹卡在了门柱上。
“走!”陵深拉着沈世,跳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忽然放弃报仇了?”
沈世和陵深跑了很久,确信叶天赐追不上了,才恨铁不成钢的问。
“我没有放弃报仇,我不想把不相干的人牵扯到这里来。”
“怎么可能不相干?那是叶天赐的儿子,是你仇家的儿子!”
“可他太小了啊,你不觉得吗?你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呢?反正我是下不了手的!”
陵深下不了手。
“那你就等着他们老死之后再复仇吧!”
沈世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把陵深孤零零的留在了深夜无人的街道上。
陵深再也没有去过叶天赐家。
她搬过很多次家,因为她的样子是永远都不变的,不会老,永远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而她身边的人,都随着岁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所以,她基本五年就会搬家一次,然后用一个假名,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就像是另外一个人的人生一样。
时局的动乱,也给了她很多好处。
没有人会细致的查身份证件,而茅山被时局所限制,也很久没有追踪过沈世。
一切都似乎归于了沉寂。
晚上,陵深在自己的四处漏风的小屋里煮面的时候,沈世满身都是雪的闯入,扔下了一句硬梆梆的话:“叶天赐死了,高血压中风。”
就这么死了?
陵深直愣愣的看着水已经沸腾的铁锅,手里还拿着一包挂面。
“我得走了。”
“不吃碗面,再走吗?”
沈世抖了抖肩膀上的雪,沉默的坐了下来。
两个人气氛怪异的,面对面,在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前,吃了两碗没有任何油水的清汤面,只有盐,还有一人半个鸡蛋。
“他死了,你以后怎么办?”吃完了面,沈世收拾着碗道。
“还能怎么办?活着呗。”
陵深随手拿了一本书。
活着呗。
只能活着了。
想死却死不了,是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
沈世悄悄的从背后抱住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抱她。
陵深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
在这个雪夜里,两只没有体温的僵尸,反而觉得,在这个寒冷的人间,能够互相取暖。
天一亮,沈世就离开了。
时间在很快的过去,陵深觉得,日历甚至都来不及撕下来,一晃就到了电脑和智能手机普及的时代。
她也搬到了一个破旧的大厦里,有了新的身份,还能搞起自己的老本行,斩妖除魔。
没有人知道,茅山也曾把她叫做是妖魔。
而那些,把她叫做妖魔的人,大概都已经不在了吧。
对面的人,把陵深从往事的回忆中喊了出来。
“陵深?陵深?你没事吧?”吴不知担心的看着她。
“没,没事。”陵深摇摇头。
吴不知和陵深待着的,是一家女孩子都喜欢来的甜品店。
吴不知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十分喜欢这里的奶茶和炒酸奶,弄得陵深也只好迁就他,每次会面都到这里来。
“我要结婚了。”吴不知喝光了手里的抹茶,道。
“哦,那就恭喜你了,新娘子是哪位?”
“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吴不知喜不自胜的看了看收银台后面的女人。
陵深也看了过去,看年纪大概有三十多岁,有着少女没有的风韵,但是眉眼之间却是良家妇女的憨厚。
“好你个吴不知啊!”陵深伸手掏了他一拳:“我说你怎么总往这里跑呢!弄了半天,是照顾你的生意啊!”
“别这么说嘛,也是让你提前认识认识我媳妇,嘿嘿。”
吴不知很高兴:“以后总算有人知冷知热,老婆孩子热炕头啦。”
“那你以后可不能随心所欲的到处乱跑了,那些打擦边球的事情也不能做了。知道了吗?”陵深道。
“当然当然,哪里能呢!我还要行善积德,争取让我媳妇儿给我生个孩子!阿弥陀佛。”
陵深扑哧一声笑了。
吴不知可是满嘴的跑火车,他以前可是坑了不少人吧。
“那个……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可能不太好……”吴不知吞吞吐吐的说。
“什么事?”
“叶起要结婚了。”
“那不很正常吗?”
看陵深的脸上波澜不惊,吴不知才放心了:“是啊正常,我说陵深。你也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孤独吗?”
陵深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道:“孤独啊。”
“那你为什么不早接受沈世?”
“这个……现在说也没有用了吧。”陵深低下头。
“话说,不知道沈世现在怎么样了呢?”吴不知喃喃的说。
“他受了重伤,现在还在茅山圣地里沉睡。其实,把他再次封印在茅山圣地里,对他也有好处,他可以吸收茅山的灵气,来修补自己的伤,大概,总有一天,他会重新醒来的。”
“那,是谁打伤了他呢?”
“我也不知道。”陵深摇头,她放下搅拌着热朱古力奶茶的勺子,道:“我该走了。”她看了看手机:“有人来找我驱邪了,我得去挣钱啊,不然付不起房租。”
吴不知点头:“你去吧。再见!”
陵深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她走出了到处飘着甜腻味道的奶茶店,仰头望向了天空。
“你好,一张票。”
陵深把一张一百元的大红纸币递给收费口里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递出了找零还有一张茅山的门票。
现在,茅山也收费了,据说收费的原因,就是为了修缮乱糟糟的茅山圣地。
但是修缮的计划却始终往后拖延,因为很多人都觉得,那些倒塌的石碑,破坏的铜门,更有历史的风味。
陵深哑然失笑。
她先去后山,祭拜了雪音的坟墓。
有人已经来看过她了,坟墓前放了一束百合。
她慢吞吞的下山。
认识她的茅山弟子,差不多已经被沈世给杀光了,所以,这里的人,又恢复到了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的地步。
陶益正和几个道长摇头晃脑的走过去,他扫了一眼,满脸惊骇:“陵深,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你?”
“嘘,我只是来参观茅山的一个游客而已。”
陶益身边的道长没有人认识陵深,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陶益尴尬的哦了两声,道:“你继续参观吧。好,你去吧。”
茅山圣地。
这里依旧人迹罕至,因为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
陵深看着那道门。
门后就是沈世了。
但是没人说话,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沈世,大概还是在沉睡吧。
陵深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道:“沈世,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为了天下的和平,你不得不继续沉睡,但是我保证,你醒来的那一天,我会感应到你,赶到这里来。”
那东西,是已经被修复好的天师令。
陵深用力把天师令扔进了门上的凹槽中。
天师令和凹槽十分切合,在凹槽中迅速开始旋转,然后现出了金色的八卦五行符号,最后出现了一个繁体的“封”字。
茅山有记:
鬼王风南起,僵尸王沈世,被茅山女天师陵深以天师令镇于茅山,天师令不取,二人终身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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