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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1章 病发中途


正当若萤为世子妃的胆量与魄力暗中惊讶时,那位千金大小姐居然很不配合地病倒了。

        算来不怪她娇贵,从济南出来,前前后后,她已经奔驰颠簸了几百里路。

        换作寻常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况且,陈艾清等人为了尽快与她回合,行程安排得非常紧迫,吃喝全在路上,连找个差不多的客店洗个澡、饱饱睡上一觉的时间都给克扣掉了。

        吃的是冷的,喝的是冷的,蜷缩在马车里半天不得自由,身体和心理上所承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可这些,梁大小姐竟然一声不吭地全都忍下来了。

        就冲着这点,若萤打心眼儿里佩服她。

        再仔细想想,她的这份忍耐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或许,这才是这位梁府千金的真实的一面吧?

        同样出身名门,可她与王世子的境遇相差太大。后者生来不用操心劳力,只管安心享受人生便好。

        而梁从鸾却根本没办法轻松起来。

        父母的离世,给她幼小的心灵不可能没有留下深重的创伤。如何自愈、如何走出无依无靠的阴影与恐惧,这种经历与感受,寻常人是不会真正明白的。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除了要考虑自己的将来,更要承担起奉养祖母、教养幼弟的重责。

        诺大的安平府,上百口人、里里外外千头万绪,不是动动嘴皮子、眨眨眼就能解决的。

        不难想象,梁大小姐为此曾经历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受过多少煎熬:太宽仁了不行,太严苛了也不行;分多分寡、厚此薄彼,到时候引起的不可仅仅是当事的三两个人的怨愤或不满;

        ……

        不管愿意不愿意,最终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存在,是梁大小姐唯一的选择。

        太要强的女人,是男人的悲哀;无法博得男人的呵护,是女人的悲哀。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梁大小姐并非是个幸运的人。

        关于这个道理,王世子也好,世子妃也好,倘若能够尽快明白,二人的关系或许还会有转折的机会。

        只是,要让一个人改变习惯去迎合另一个人的生活,往往比撼山还要困难。

        平头百姓或许能够委曲求全,受衣食所困,不得不做出让步,所以才有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样的俗语广为流传。

        但是,王世子夫妇二人却不在此列。

        说句难听的,凭这两个人的出身背景,谁离了谁不都照样活得好好的?那得是多么深沉热烈的感情,才会让一方对另一方作出臣服与顺从?

        这大概不是她小人之心。

        梁大小姐这一病,立马就让她瞧出了这对小夫妻之间的问题所在。

        按理说,两口子之一若是身体抱恙,另一方自然要嘘寒问暖。

        但王世子却不是这种反应。

        最早发现世子妃发热发昏的,是陈艾清。然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静言。

        等到静言诊视完毕,这才来到王世子的车驾前作详细的汇报。

        所有人都惴惴着,而王世子却只给出了一声“知道了”。

        知道了。

        这就是他对此事的全部态度。

        不但静言愣住了,所有人都有点傻眼。

        作为丈夫,妻子病得不省人事,难道不该忧戚形于色吗?难道不应该先想到如何替病人解除痛苦吗?荒郊野外,要去哪里取药?不应该赶紧驱车往前,为病人寻找一个安稳的落脚点么?

        ……

        怎能表现得如此平淡?就没有想过,万一延误病情会怎样?

        还有那听闻消息后的微微蹙眉,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满?烦躁?还是嫌弃?

        如此种种,还真是异于常人哪!

        可问题是,世子妃她不是普通人。

        尽管大家不约而同地对她的存在保持了沉默,但是私下里,谁敢视其为寻常的同伴?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无论如何改头换面,在大家的心目中,她终究是高贵无比的世子妃,是一个连衣袖都不能随便触碰的女人。

        现在她病了,凡事皆无法自主,这让一帮本打算袖手旁观的男人该如何是好?

        谁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受罪?碍于男女大防,谁又有那个胆子表示出关切?

        当此时,朋友再好,怎比得上枕边人更加可靠、更合情合理?

        所有人都瞅着王世子,等他做出指示。

        这种情况下,即使他不想亲力亲为,但只要动动嘴皮子,自然会有人为他效劳。

        而他,却给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复:“看我做什么?谁和她一起出来的,就由谁负责送回去。”

        回去?回哪里?

        烈日炎炎、长途慢慢,赶回到济南城,病人还有气在么?

        这也罢了,看看陈艾清那表情,恐怕不会答应这桩差事吧?

        相比之下,静言更为在意病人的病情。医者父母心的他甚至都没有留意到陈艾清周边翻腾着的飞沙走石。

        “我这就写了方子,陈兄先沿途找个药铺,把药给配了。等病情稍为缓和一些再上路也不迟……”

        原本是一句善言,却无意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对王世子尚能忍耐三分的陈艾清,至此终于发作了。

        他想质问在场的人,凭什么要他照顾病人?几时他成了世子妃的仆从了?他来此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照顾一个任性的女人?两口子面对面假装看不见,却都把他当作箭靶子,他这是欠了他们世子府的钱了么?

        堂堂卫指挥使的公子,不能沙场御敌、保家卫国,却要受这些世俗儿女情长的围追堵截,这不是窝囊是什么?!

        他身形一动,就要说不。

        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发出了异样的声音。

        “二哥,”若萤道,“咱们距离下一个村落,还有多久?”

        李祥廷愣了一下,但旋即明白了她的所指:“照这个速度走的话,还需两刻。”

        若萤当机立断:“那就这样吧,大家暂时先不忙分开,先到下一个村子,给病人抓了药再说。”

        又跟静言再次确认了病人的症状及用药。

        “发热重,微恶风,头胀痛,有汗、咳、苔薄白微黄,应该是感风无疑。”不知怎的,只要她出面,他就莫名地感到安心,“竹叶,薄荷,杏仁,连翘,这几味药都属寻常,寻常的药铺都能配得上……”

        前提是,必须要尽早找到有人住的村落。

        至于说路上怎么办——

        “病人就交给我暂时看顾吧。简单的护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若萤环视全场,“静言帮我,省得出现异常反应,我一个人忙活不过来。”

        无人提出异议,非但如此,看各人表情,似乎都暗中松了口气。

        怎么说呢?似乎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了。虽然都是男子,可毕竟四郎年纪还小,男女间的避讳没那么严重。

        二来,四郎很会照顾人,看看朴时敏的日常起居是个什么状况,就知道四郎有多么地周到体贴。

        再者,这是四郎主动要求的,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应该质疑或者是犹豫。

        兴许,这是四郎的报答方式之一呢?毕竟,他曾经得过世子府的大力救助。

        ……

        重新清醒过来的梁从鸾,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睁开眼,无论是感觉、听觉还是嗅觉,全都是陌生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切,如果可以,她真心希望自己还在梦里。

        只是眼前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为何如此熟悉?是谁、竟能让她梦萦魂牵?

        就在她一恍神的间隙,背对她的那个人忽然心有灵犀般转过脸来。

        梦里模糊的身影蓦地变得清晰无比。那稚嫩的脸上,呈现出的是万年不变的云淡风轻,与其年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就是这种反差,几乎能让任何一个人、从第一眼起,就对其过目难忘。

        这是一个宛若牵牛花的人,看似普通,却具有极强的生命力;看似纤弱,却有着出人意料的致幻的魔力。

        在他身上,你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一个人居然能够像一棵树、一座山那样,有着极明显却又极易被人忽视的阴阳界限。

        当他静静地面对你的时候,那份平静安详会让你安心却又忐忑,你会渴望听他说话,同时又害怕他开口。

        你想要的耳目一新与你所惧怕的出人意料,第一次那么和谐地同时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你不知道他的宁静起于何处,也不清楚他的深渊止于何方,但只知道,不能与其对视太久,不然就会被拖曳进他的世界、载沉载浮,甘愿迷失掉自己。

        他就像是辽远的星空、浩渺的海洋,被赋予了不可说的、神秘的力量。

        说实话,她曾无数次地憎恶着自己的这种感觉,觉得对方平和却无所不知,纤细却无懈可击,幼小而无坚不摧。

        如同太阳一般的存在,叫人无法回避,却又不甘心沦为其陪衬。

        毕竟,承认别人的优点并不难,但要直击自己的缺陷,却是一次伤筋动骨的痛苦修炼。

        她尚未做好这种心理准备,迄今为止,也不曾有过这种打算。

        她和对方是不同的,生来不同,一世不同,没有什么可比的,也不存在谁比谁优秀的问题。

        就算是眼下受惠于彼,她也不打算示弱。

        她本能地将头偏向里侧,但额头上突然多出来的一只手,却阻止了她的这一爱憎分明的举动。

        她不禁颤了一下,反倒令对方愣怔了一下。

        “果然出了透汗就好了。看来,静言的方子很管用。你现在感觉如何?头还昏不?骨头还酸不酸?这儿有温水,要不要喝一点?已经让厨下预留了晚饭,有清淡的大米汤和五仁咸菜,想不想吃一点?”

        他声音温和,像这个时辰的天气,不凉不热,也像是他的手,温软轻柔,覆在她的额头,感觉真实却毫无压迫感。

        手心的温度刚刚好,没有燥热之感,也无冰凉之气。

        真正就如同他本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安静如天上的云、路旁的树。

        于是,她不知不觉地就中了迷惑,在他所列举的诸多选择中,苦苦挣扎。

        良久,在那仿佛如山盟海誓般可以成为永恒的等待与注视下,她的心防寸寸坍塌。

        “……我想沐浴……”

        相较于她的迟疑不决,若萤的答复却显得极为随意:“想也差不多。都准备妥当了,现在可以么?”

        梁从鸾惊讶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她坐进浴桶里,一直到她洗浴一新换上干爽的衣衫,她都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难道这一切全都在四郎的预料之中?

        浴室的窗户上挂了布帘,浴桶内外洗刷得干干净净,水温不凉不热,洗头的盆子、洗脚的盆子,以及牙刷、香胰子、搓背的丝瓜瓤、擦脸巾、擦脚巾、乃至于家居的木屐,全都是崭新的,而且都放在顺手的地方。

        一切,就如同在家里一样。

        而更加令她百感交集的是,钟四郎居然连中衣、中裤都替她准备下了。

        虽然只是普通的绢丝,但却是新的、干净的,而且,肥瘦长短居然无一不合!

        从前的她,几乎从不曾在意过这些事情,而今细细想来,不免为之惊心动魄。

        她没有忘记,她们还在行路当中。为了抢在时间前面解救出人质,这几日来,大家甚至连个囫囵觉都没有。

        但为了她,却不得不在此地淹留。

        而且,还为她做了这么多细致入微的事。

        未能帮上忙反倒一个劲儿地拖后腿,他们会怎么想她?

        如此照顾她,只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吗?

        难道说,她此番跟来,其实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吗?

        难道说,长久以来,她的能干只是她的错觉?一旦没有了前呼后拥,她就连饭都喂不到自己的嘴里去了么?

        不,她绝不承认这一点!

        “你费心了……”

        走出浴室,梁从鸾默默地看了一眼默默守在门边的若萤。

        若萤打个哈欠,淡然道:“不过就是动了动嘴皮子。你要谢,就谢谢艾清吧。”

        梁从鸾不由得一怔。

        若萤无比认真地冲着她点点头,再次确认道:“需要什么,我都列在纸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艾清亲自去选购的。你也知道,他是个仔细人。不像我二哥,疏枝大叶地,在这些事情上,总是能省则省。腊月倒是擅长做这些事,只是为防万一,没让他单独出去。最后安排了艾清。

        艾清那个人,面冷心热,而且还是慢热。看面相的话,很容易给他吓到,就像是陈大人那样。到底是行伍出身,一诺千金、重情重义,轻易不跟人承诺什么,但心里的责任感比一般人都要强。

        尽管平时话不多,却不表示是个粗鲁武夫。怎么说也是严老祭酒选中的女婿,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在下有幸和艾清的母亲见过面,虽言语不多、交谈不深,但却能感觉到那是个很幸福的女人。看她说起陈大人的时候,那种神情,你就会知道她少女时候的模样。

        两口子都几十年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新婚燕尔。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像是裹了蜜,看得人眼睛发红,看得人不由自主地感叹:啊,原来这才是婚姻,原来成亲就是为了能够长久地相亲相爱下去、能够名正言顺地只对一个人好。

        不但和夫人相处融洽,对自己的妾室和庶出的孩子们,陈大人都很温柔。这么说,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在外面严肃无比的陈指挥使,在家里怎么能变成那个模样呢?这个问题,大概只有陈大人自己知道。

        艾清兴许也知道,毕竟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想要对人冷酷都做不到。我了解他这一点,所以才不怕他。不管他朝我怎么发狠,都不怕。比起二哥,艾清其实才是最好欺负的那一个……”

        说着说着,她仿佛忘形一般,呵呵地笑起来。

        梁从鸾给笑得心浮气躁,面色时红时黑。

        这些事,与她何干?把她当成什么了?又不是市井婆娘,一门心思地就好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跟她啰嗦这些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你话多!哪个问你这些了?钟若萤,你知道吗?我最烦你自以为是了……”

        “是么?那太不好意思了,见谅、见谅!”

        若萤抱了抱拳,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那眼神说正经,似乎又极不正经。

        梁从鸾就觉得心里一团乱麻。

        PS:名词解释

        1、刻---即“百刻制”,一种计时方式。把水注入留有小孔的漏壶内,水便从壶孔中流出来,另外再用一个容器收集漏下来的水,在这个容器内有一根刻有标记的箭杆,用一个竹片或木块托着箭杆浮在水面上,容器盖的中心开一个小孔,箭杆从盖孔中穿出,这个容器叫做“箭壶”。

        随着箭壶内收集的水逐渐增多,木块托着箭杆也慢慢地往上浮,根据箭杆上的标记,就能知道具体的时刻。

        为了计量时间的精度,人们在漏壶上再加一只漏壶,水从下面漏壶流出去的同时,上面漏壶的水即源源不断地补充给下面的漏壶,使下面漏壶内的水均匀地流入箭壶,从而取得比较精确的时刻。

        一昼夜均分为100刻,在漏壶箭杆上刻100格。折合成现代计时单位,则1刻等于14分24秒。

        2、牵牛花---收集十几朵牵牛花,在手中用力揉搓一阵,再用鼻子吸食散发的气味,可产生迷幻作用。牵牛花的黑色种子和叶茎须经过炮制方可药用,直接食用会导致死亡。

        常见的能够致幻的植物还有疯人果、黄花夹竹桃、天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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