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章 将计就计
若萤微笑道:“谎言不尽是卑鄙可耻的。对于病入膏肓的人而言,残酷的事实反而才是最不可饶恕的犯罪,是吗?”
阮氏的面色渐渐显出光彩,投向若萤的目光里,满含钦佩:“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的。谢谢小公子!听你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这世上就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困难,一切也许只是我想的不够远、不够深,把一切想得太绝望了……”
“姐姐不用客气,或许这也是老天的意思呢,”若萤语带玄妙,“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不管是善缘、孽缘,都是躲不过的劫数。莫怒莫嗔,莫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记住,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阮氏咬着下唇频频点头,已然有些恋恋不舍了:“从没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这样的事情,我也从不敢跟任何人说……原谅我,对小公子隐瞒甚多……”
若萤宽容地摇摇头:“哪里哪里,作为不速之客,倒是在下唐突了。”
阮氏跟着起身相送:“这就要走了吗?不再多坐一会儿了吗?”
“朋友该着急了。”若萤掸了掸前襟,耳畔依稀听见某人急切的呼唤。
“久坐生寒,姐姐还需保重身体。”
这儿到夏天,应该是一处极好的避暑胜地。光影斑驳,清香袅袅,粉壁黛瓦绰约有致。
生活在其中,无稼穑辛劳,尽田园之趣,可是比深闺内院好得多。
“对了,还有一件事。”正待要拱手为别时,若萤忽然道,“姐姐还需记住一件事:天底下的男人,大多性同小儿,要强要脸要骄傲。对待他们,要捧要哄要逗还要骗。有时候,还少不得要打要骂要罚。但是,这些事,必须有个度才好。若一味逞凶斗狠做个母大虫,便是个傻子痴汉,也要寻思逃跑惦记那桃源之乡。切忌良言一句三冬暖。”
阮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听小公子的。”
“人心皆如葵花,莫不向往光明、渴望温暖。正因一世短暂而艰难,生离死别须臾眼前,所以,人心无不贪图圆满幸福。纵有悲苦无限,也千万不要如浑水一般向人泼洒。遇事多想想为什么?为什么要悲苦?为什么要落泪?在乞求他人可怜的同时,焉敢说没有给人视若无能而在心里践踏?
就如你刚才所弹拨的曲子,连自己都不忍听下去吧?既如此,又如何能够强迫他人一同受苦受难?菱花镜中常相见,笑是笑、哭是哭,就如同这人世是一样的。你想看到怎么的一幅形容,就必须以怎样的形容去面对。
生死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为谁而活、如何活好,此事须时时反省。退回一万步去,就算最终孑然一身,又如何?花无人赏,莫不是就不再荣谢?即便被整个天下遗忘,至少你还有自己,还可以自己爱自己。爱不爱、恨不恨自己,这才是谁也夺取不了的自由,不是吗?”
“是,公子教诲,奴家记下了。”
阮氏深深下拜。低首折腰之际,有珠泪纷纭,热极清极。
若萤伸手相搀,直道不敢。
身被恩宠的贵人啊,却对她行此大礼,教她如何能够泰然相受!
更何况,彼其无心,而我有意,总是算不上肝胆相照、光明磊落。
“谢谢姐姐的招待。茶很香,点心很甜,曲子也好,”若萤托起对方的一只手,俯身微就,细细捕捉那纤细优雅的一缕薰香,“这兰花的衣香,也很衬你。”
嗯?
阮氏稍稍一怔,直觉得对方这话有哪里不对劲,张了张嘴,待要询问,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而这时,那个素衣简朴的小小身影已经没入了绿阴中。
远远地,看到跟来的两个家丁正快步迎向一个风一般的紫色身影。
然后,就看到那紫色影子大袍鼓张,那俩家丁尚未靠近,就给逼到了道旁。
于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就给紫云一团完全地覆盖了。
看脚步那么匆忙,许是很担心吧?那么冰雪一般睿智的孩子,换谁做爹做朋友,都会当成珍宝一样对待吧?
倘若自己也能有这样的一个孩子,这辈子,靠孩子就够了吧?
不由自主的,她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不知道几时才会有福气种下这一世的希望。
一只绵厚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掌。
惊吓只是一瞬,因放松而变得柔软的身子,猫咪一般贴向背后的人。
“爷。”
“嗯。”
“爷几时来的?”
“刚刚。”
刚刚好能够听完那一番于不动声色中即攻城掠池的世事洞明的说教,以及不显山、不露水登堂入室干涉别人家内闱的——嗯,挑拨离间。
假如把她想成一个恩怨分明的小坏蛋的话,是否可以这么认为呢?
“还以为爷有事过不来呢。”话刚出口,猛然想起那小公子的警告,阮氏赶忙又道,“爷不要太辛苦,春天景色正好,到处走走,说不定还能多些作画的心情。”
不能表现得太酸太委屈,男人不是渣斗,他们喜欢美人胜过喜欢一个怨妇。
“还是绵绵疼我。”背后的人,环紧她的腰身,在自己的身上深深缓缓地揉搓。
就是这状甚无意的亲昵,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体上的某种变化。
那炽热的□□迅速地点燃了她的身心,最终,在脸上铺绽开灿烂的霞光:“爷……这是在外头呢……”
“嗯。”抱持愈紧、揉搓愈重。怀里的女人就跟泡发好的豆子,正被一点点地碾磨成香气四溢的泡沫,“在看什么呢?怎不回房里去?冷着了,爷会心疼的。”
“做梦呢。”阮氏眨眨眼。才刚发生的事,像梦一样飘忽,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孩子,说了一些好奇怪、好难懂的话。拉得一手好好听、好神奇的胡琴……”
以她不能理解的情怀,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给了她满天的光明,解开了缠缚在她身上的厚重的绳索。
慷慨而温和,叫人不敢相信那样的恩惠是来自人间。
那些沉笃从容的言语犹在耳畔回旋,那个细弱的身影却正在变成一轮夕阳,朦胧而温暖,隽永而眩目。
“也许,我遇上的是个仙童?”这可真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神奇经历,“仙童就该是那个样子吧?有着好像永远长不大的稚气的容貌,还有能够看穿一切的目光,深邃又宁静。有着不求回报的慈悲宽容,还有能够破除万难点石成金的力量……”
是的,在此之前,她从来不曾思量过自己的事。自己是谁?生而为何?归去何方?
即便是一株细草,也知道朝着阳光生长;哪怕是一只秋蝉,也必定会于高枝上唱穷一生。
空谷幽兰纵使无人赏识,哪里就曾自甘莱没?
红尘烟花,即使朝翠暮红宠爱不衰,又哪里就是真实踏实的人生?
那少年点化了她。仿佛漫天漂浮的纸鸢,终于被拉回到地面,她觉得内心深处正有什么东西悄然滋生出来。
那是一盏微弱的夜灯,能够在她陷入最黑暗的绝境时,给与最后的光明与温暖。
最差的结局,不外乎就是那样。
自己爱自己。
所以,现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不堪,是吗?
“爷……”
“不要想太多,爷会护着你的。”耳边的低语字字如钉,落实在七拱八翘的心上,“知道吗?爷在一日,护你一日。爷不在了,你也会好好的。你是爷的人,爷不管你,谁管你。”
堂堂的世袭王世子居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传出去,还有什么脸继续活在世上?
委屈化作清泪,不可遏止地涌出来,吧嗒吧嗒打在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上。
“你的心,爷明白。你跟爷,快十年了吧?”
“是。”
“爷都要忘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就到了生儿育女的年纪了。”
阮氏的心猛地就是一颤,瞬间忘记了呼吸。
“给爷生个孩子吧。”背后的身影,坚定而深沉,“儿子闺女,都好。”
一个决定能够满足数方的愿望,何乐不为呢?
那孩子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给弱者以屏障,以期能在强者的高压下生存下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快得叫人来不及思考。仿佛从一个梦境堕入另一场美梦。
那来去匆匆的少年,仿佛是上天遣下来的使者,专程来赐予她运气和启发,是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巧的事情了,少年前脚刚走,后脚,她迟迟不敢示人的夙愿就成了真。
当真是“世间事皆无所谓”,只要是仙童说过的话,当真就无需顾虑太多。
仙人的话,比天子之言更灵验、更难得。
那个少年,实实地是她命里的贵人啊!
真是可惜了的,怎就忘记问问他的名姓了呢?这要是想立个长生牌位,上头该如何称呼呢?
久久不闻回应,朱昭葵莫名地感到嫉妒。不用问他也知道,此刻怀里的女人在想什么。
那孩子就是个漩涡,只要是挨近的人,无不受其吸引、迷惑。
除非是不让她开口说话——也不对,那孩子即便是一声不吭,于茫茫人群中,也是砥柱一般的存在,遗世而立的孤独与沧桑,跟她的年龄和力量委实不相称。
然而,也正是这份悬殊差别凸显出了她的特殊。不是最美、最优雅、最可爱的,但却是从前从无今后绝无的独一无二。
才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他的女人给收服得神魂颠倒了,这要是存心想使坏,岂不是很危险?
不行,可不能让他的这个笨女人陷进去,回头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凭爷的实力,三年两抱不成问题的。”报复性地咬着女人的耳朵,满意地听到她颤栗的惊呼,也终于由此拽回了她游离在外的心思。
“可是……”阮氏惊喜之下,仍不免忧心忡忡,“可以吗?”
府中若能添丁,多少能宽慰一下王爷和王妃的心,但是,世子妃那边必定是不会高兴的。
“不愿意吗?”
一触及那个叫下人们闻声变色的名字,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了。
“奴怕爷为难……”
“真是成笑话了!爷要个儿子碍着谁了?还是说,谁想让我鲁王府绝后?”
这话大是狠戾,至于所针对的这个“谁”是谁,不用问,阮氏已然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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